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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承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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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搖啊搖,晃啊晃,發出清脆悅耳的嘎吱響聲。車輪在後面留下一條淺淺的痕跡,又長又直,幹幹凈凈。太陽高高地掛在空中,但空氣中並不炎熱,陽光打在人身上,格外溫暖柔和。兩旁是金燦燦的田野,禾苗正冒著新芽。遠處層巒疊嶂,偶爾有一兩座高聳入雲的山峰,看得人精神抖擻,也不至於讓人完全沈醉在這種舒適悠閑當中。

阿景自在地靠在馬車的車窗上,陽光透過窗戶,鋪在她臉上。她閉著眼睛,感受著馬車有規律的搖晃,覺得舒服極了。不過田生卻靜不下來,總覺得坐立不安。他從窗戶望出去,前路看不見盡頭。他深吸了一口氣,聲音卻如蚊子一般問道:“阿景,我們這是要去哪裏?”

阿景沒有動作,只是懶洋洋地說道:“跟著華霄和青望他們去王都呀。”

阿景慢騰騰地睜開眼,見田生還是一臉疑惑與緊張,忍不住感慨道:“你看我們跟著咱北國的公子,有馬車坐,有客棧住,幾百裏的路,這麽一想,竟一點都不覺得遠?哎,一看你就沒有富貴命,你要像我一樣,學會享受。”

田生連忙擺擺手,說道:“不是。我就是想問,我們去了王都以後,怎麽辦?你下一步打算去哪裏?”

阿景不慌不忙地撐起身子,盤腿坐起,兩眼放光地看著田生:“你以前都不問我的,現在怎麽關心起來這個了?那是不是我去哪裏,你都和我一起?”

田生神情嚴肅,一臉堅定:“恩,阿景,你去哪裏我都跟著你。我答應過你的,我不會食言的。”

阿景也跟著嚴肅起來,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無論什麽地方都可以?就算沒人認識你,沒人喜歡你,也還是要跟著去嗎?對那裏一無所知也不在乎?”

田生楞了下,不明其意,但也堅定地點頭。

阿景認真地盯著田生看了半天,終於滿意地笑道:“那好,你說話要算數哦。我們這次是跟著青望他們去載天山。”

田生疑惑不解,問道:“載天山?那到了之後呢?”

阿景說道:“到了就留下來啊。青望會幫你在載天山上找個師父,你跟著他修行,肯定大有裨益的。”

田生瞪大眼睛,問道:“那你呢?你也跟我一起去修行嗎?”

阿景搖搖頭,道:“我不去了。我沒那個資質,也靜不下來,修行還是算了吧。”

“那我也不去了。”田生急切地打斷阿景。

阿景掛上欣然的微笑:“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。青望說載天山上有一個劍室,是為他們門中弟子鑄造修補兵器用的。他答應讓我去幫忙,正好我也可以在那裏跟著經驗豐富的鑄劍師們多學習一些。這些日子到處走的也累了,該歇息一陣子了。”

田生還是怔怔地看著阿景。阿景莞爾一笑道:“田生,你不是還想完成你爹的遺志,修仙飛升麽?你應該也想去載天山上跟著修為高深的修士修行吧,不論結果如何,都要努力才行。你修行的路數太偏了,讓他們幫你看看也是好的。”

田生傻傻地答道:“之前在船上,三公子說起這事的時候你沒有說話,我以為你不想去載天山。”

阿景攤開手,不在意地伸了個懶腰:“我去哪裏都無所謂。再說了,載天山是天下修士都夢寐以求的地方,那裏才是你能大展拳腳之地。只是這事情來得太突然,我之前沒有想好。後來我去找了下青望,他答應讓我跟著你一起去。三公子青望可真是個好人呢,上山之後你可要用心跟著師父,不要辜負了青望的一片好意。”

“嗯。”田生認真的說道,“阿景,謝謝你。”

阿景又自在地靠到車窗上,迎著陽光閉著眼睛:“謝我幹什麽,如今我算是沾了你的福氣,可以跟著你上山,何樂而不為呢,說起來還該謝謝你呢。”

田生羞赧地一笑,他也舒適地靠在車窗邊,欣賞起沿途的美景來。馬車嘎吱嘎吱地走著,車外鳥語花香。田生看著窗外的生機盎然,平靜暢快,他想,如果能和阿景一起,一直這樣自在祥和,也挺不錯的。

不過樂極生悲也不是沒有道理的。田生被馬車這麽搖著,心中卻隱隱地生出一股不安。他遲疑了一下,還是輕聲問道:“阿景,你還記得我們在岱嶼山山洞裏發生的事嗎?”阿景沒反應,他就繼續說道:“就是我們在去到那個石洞之前。你中途有一陣神志有些恍惚,好像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。我那個時候真的很擔心你,而且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。阿景,你如果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,你可以告訴我。”

田生說完,阿景頭還是靠在車窗上,一動也不動。呼吸平順,像是睡著了一樣。

田生本來挺緊張的,鼓起勇氣說了那麽一長串話,此刻心還砰砰直跳。他見阿景似乎沒有聽到他說的話,心中又是輕松又是失落。他面色泛紅,聲音更小地說道:“阿景,我不是想探聽你的秘密。我只是想盡力去保護你,想你開心。我知道就算你告訴了我那些不開心的事情,我也幫不上你,但是,我可以,可以……”

田生焦頭爛額地想了半天,也不知道“可以”後面應該接什麽。他氣餒地往後一仰,沮喪地躺在車板上,車軲轆的聲音更響了。他楞楞地盯著車頂的綢布,鮮亮華麗,卻讓他更加心亂如麻。田生悶悶不樂地想,等以後再找機會問阿景吧。

田生也學阿景的樣子,閉著眼睛,任由窗簾縫隙中的陽光灑在自己身上,果然無比愜意,不一會就有了睡意。就在他快要進入夢鄉時,阿景平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:“我小時候,有一名大乘修士,闖入我家中殺了我的娘親,我的哥哥,還有我的姐姐。當時我也在場,娘親將我藏在她身下,才躲過一劫。我沒看清那殺我家人的修士的臉,只記得我的親人們的鮮血和叫喊。所以我一直都告訴自己,不要去回憶當時的情景。那日在岱嶼山,想必是被山洞中的靈氣侵蝕,意識不清,才會出現幻覺。”

田生已經睜開了眼睛,他想問阿景,那個修士是誰,為什麽要殺她家人,她是否一直在追查那個修士的下落,是否想要為家人報仇,他能幫上她什麽忙。不過他張大了嘴巴,卻一句話都問不出口。

阿景望著窗外的高山,眼中的黑暗深不見底:“田生,這些年我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人,一個人開心,一個人難過。碰到好的事情,我可以和我自己分享這份喜悅,碰到艱難險阻,獨自咬咬牙也就過去了。我不是沒有朋友,只是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。我願意這樣,孑然一身,無所依倚。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一個孤僻的人,但我總覺得,至少我與這個世間的確是格格不入的。遇到你之後,我才發現,我也是需要陪伴的,原來我的朋友都比我有福氣。田生,你既然答應我了,要一直跟著我,那麽你便不能反悔。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,你只要在我身邊陪著我就夠了。”

榣音提著裙擺,緩步走向阿景和田生的馬車,趕車的車夫立刻識相地將馬車停了下來。榣音掀開車簾,看到田生正躺在馬車上,看著車頂,阿景坐在他旁邊,望向窗外。兩人都是難得的平靜,甚至神色中還透著嚴肅。榣音有些迷糊,懷疑自己的出現是不是不合時宜。

不過阿景還是最先反應過來,她意外地看向榣音,笑道:“榣音公主,今天怎麽突然有興致過來看我和田生啊?你不是忙著拉著三公子陪你到處去玩嗎?”

榣音毫不在意地跨上馬車,優雅地盤腿坐下,說道:“阿景,你不要調侃我了,我來是和你說正事的。聽青望說,你與田生要和我們一起去載天山啊。”阿景微笑地點點頭,榣音毫不掩飾自己的開心:“真好,之前在船上的時候青望就和我說過,田生修為又高,品性又好,比載天山上那幫紈絝子弟厲害多了。我這回出來,好不容易交到你們這兩個朋友。本來以為你不答應,不願去載天山,我還惆悵了很久呢。這下好了,我又可以聽你講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。”

阿景哈哈笑道:“公主,我覺得你應該多交幾個說書的朋友才對。”

“阿景,你真是壞,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榣音嬌嗔完,又興高采烈地說道,“你也別叫我公主了,叫我榣音就是了。阿景,等到了王都,你先帶你們到處轉轉,然後再一起上山。”

阿景點頭,又忽然想到什麽,說道:“不過榣音,這王都我可是去了無數次了。你不是說你父王把你管得很緊嘛,都不讓你隨意出宮。說不定王都我比你還熟呢,還是讓我帶你到處轉轉吧。”

阿景說完,兩個人都笑了起來。一時,馬車內談笑風生。

榣音說笑的久了,也後知後覺地發現田生的不對勁了。她挑了挑眉,望向田生,問道:“田生,你怎麽都不說話,臉也黑黑的,是遇上什麽煩心事了嗎?”

田生其實並沒有黑臉,他腦中一直回蕩著阿景對他說的那些話,半晌都不知如何回應。他也有很多話要對阿景說,他想安慰阿景,告訴她那些不好的事情已經過去了,他會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,讓她不要擔心。但他覺得這樣還不夠。那怎麽做才夠呢?

田生就這麽認真地思索著,突然聽到榣音叫到自己,猛然一驚,呆呆地“啊”了一聲。

榣音此時心情高漲,看到田生這般傻傻的模樣,居然覺得挺可愛,繼續問道:“可能是我看錯了。田生,你和阿景不是兄妹吧,可是一對青梅竹馬?”

田生還一副不解的樣子,阿景已經擺擺手,說道:“不是,田生可是我的小跟班呢。我之前幫他修好了天地劍,結果他沒錢付給我。我可是個商人,吃不了這個虧,就叫他跟著我,為我賣命還債。”

榣音恍然大悟,笑道:“阿景,看不出來你和田生還有這般機緣。青望常在我面前說起田生,對他讚不絕口。阿景,你有這樣的人跟著你,真是頗有福氣。”

阿景得意地說道:“是啊,我也是有福氣的人了。”

田生看著神采飛揚的阿景,一時雙眸舍不得從她臉上移開。他確實還沒想明白,自己該怎麽做,不過這件事太覆雜了,他現在只要一直跟著阿景就可以了。

馬車就這麽一直悠哉悠哉的走著,直到位於北國中央的王都。

北國王都的千辰閣頂層,千月又像以往那般,站在中央的蒼色石臺前,利用石臺上的木珠寫道:華、青持女媧壺,已回。

千月寫完之後,等了很久,都沒見回應。但她莫名地自信,那人應該已經看到了她的消息了,正在思考對策。

她又遲疑著要不要把這句話先抹掉,重新再補充一句上去。其實華霄和青望從岱嶼山回來,這一路也走了快一個月時間。沐馮一直在找機會下手,想要搶回女媧壺。沐馮暗地裏聯絡了不少墨王的舊部,將他們安置在各處別院,還為他們搜集了不少神兵利器和珍貴丹藥。即便如此,這一個月的時間還是太短了。沐馮連放手一搏的勇氣都沒有,只好眼睜睜地看著華霄、青望一行人的車隊回到王都。不久後,女媧壺被帶到載天山,機會就更渺茫了。

千月也知道此事已無太多轉機,但她還是期望那人能給出什麽主意,畢竟沐馮不是個聰明人,而她自己也只是整日打打鐵,煉煉丹的匠人而已。只是還沒等她重新出手,石臺上的木珠已經動了起來,轉眼寫道:千月,是否你本名。

千月嘴角一抽,無視這句話,繼續用木珠寫道:司澤已至大乘。

她剛一寫完,木珠馬上又變換了位置,寫道:先有千月,還是先有千辰。

千月淡定地把木珠打散,寫道:我手下亦可相助。

沒等這七個字在石臺上停留一瞬,木珠又歡快的游動,這一次沒有寫字。千月看到石臺中間由二十一個木珠圍成一個彎月,彎月旁邊其他散落的木珠,都從石臺四周逐漸向彎月靠攏,在彎月周圍轉動。

千月覺得她的臉都要僵硬了,雖然很不願意承認,但她不得不說她確實隱約明白了那人想表達的意思,不管是這石臺上的圖案,還是她想問的問題的答案。

千月有些頭疼,果然她和那人性子不合。

千月閉目養神,心裏默念著理解與寬容。覺得自己心情已經差不多平覆下來了,千月從袖口掏出一張信紙,小心翼翼地展開。她還有事要問那人,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好。

石臺上的木珠早已經全部停下來了,千月將信紙攤在左手手心,右手撫在石臺上,正欲使力,卻聽到身後傳來急促的爬樓梯之聲。

千月皺起眉頭,轉過身,怒視著出現在她眼前的某個倒黴學徒,氣憤地說道:“什麽事,那麽急!我不是說了嗎?我在這裏的時候不要來打擾我!”

學徒被千月嚇得不輕,他呆了一下,還是沈聲說道:“大公子華霄和三公子青望來了,就在樓下,請你出面一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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